“……小茶?”随即传来下榻的动静,显然是有些激动。
洛水定了定神,扬声道:“阿兰姐姐,是我。”
内屋之人果然停下了动作。
洛水心下暗叹,只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,笑眯眯地走进屋,打趣道:“我这在外头跑了一天,却不知阿兰姐姐一点也不想见我,当真是让我好生伤心。”
阿兰正坐在榻边,与她一照面,立即挤出个笑来:“又拿我开玩笑,如何就不想你了?”
洛水一眼就瞧出她眼皮浮肿,眼角泛红,显然是先前刚刚哭过。她却只能当做不知,顺手将方才闲逛买的吃食从袖中一一取出,铺满桌上小几:“阿兰姐姐可是睡了许久?吃过东西了?”说着就往阿兰手里塞了个半热的烤饼。
阿兰本来还想说些什么,然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神,似受不住般垂下眼去,赧然一笑:“妹妹有心了。”
洛水也不同她客气,直接脱了绣鞋上榻,道:“我今日可是做成了一桩好生意,等着阿兰姐姐夸我呢。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理出案几一角,将一袋子灵石并一匣子养气丹堆在了上面。因为阿兰是凡人的缘故,她并没有用纳物袋,所有灵石均用个布囊装了。普通灵石一块不过半个婴儿拳头大小,这四十块灵石装作一袋,鼓鼓囊囊的看着十分惊人。
阿兰看到亦是一惊:“如何这般多?”
洛水得意,当即把下午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,尤其是说到甩了那个到处乱认姐姐的傻子时,又不由笑了起来:“倒是该好好谢谢他,帮了这许多忙——”
阿兰初还听得仔细,然不知怎么,听到她说道“乱认姐姐的傻子”时,脸色就有些不好。
洛水一直盯着阿兰,自然发觉她情绪不对,还以为她担心自己戏耍了别人惹来麻烦,立刻宽慰道:“我还特地留了门派,若他当真乖觉点将那几千灵石的东西都抗来天玄,说不好我凤师姐便认下了他这个弟弟。”
她这番话说得俏皮,阿兰听了亦是笑了,不见方才不安的神色,只道:“你我不过初识,虽说你是小茶的朋友,但这份心思恩情,实在叫我……”她说着就要下榻同洛水行礼,唬得后者赶忙拉住她,直道“举手之劳”。
然阿兰固执,还是郑重拜过。拜完,她并未直接上榻,转而收了案几上的东西,拨亮了屋内的油灯,将半斜的红烛均换上了新的,又去面盆净手,末了从枕下取出青色布囊,展开,露出一色十样、长短不一的玄铁刻刀,在几面上排开。
她秀白的指尖在黝黑的刀身上拂过,对比之下,指尖似有莹莹的白光,洛水这才像第一次注意到般:阿兰其实有双极美的手,并非是丰腴无骨的那种,相反,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,皮肉瘦削,几乎是贴着骨生,然因为肤色极白,兼之骨形极美,反倒有种干净有力的美感。
阿兰轻轻咳了两声,似因洛水盯着她的手出神有些不好意思。她取了最长的一把,约莫五寸,头部尖尖,看着倒更像是一枚针,剩下的则推到洛水面前。
洛水虽未曾见过这全套,却认出了阿兰平日给她的那把,方扁头,比阿兰手上的那把稍短,便挑了出来。她大约猜出阿兰要同她说什么,心下有些激动,望着对方的眼神也格外认真。
阿兰平日最喜她好学,瞧见她的模样,眼中神色又柔和许多,道:“今日劳你费心,我自不好再将那‘点睛’之术同你藏着掖着——其实那法子我也是从旁人那里得到,并不多么复杂,所谓诀窍,大约只有两句。”
洛水愈发好奇,只等她说下去。
阿兰取了只未完成的青鸾玉簪,捻在手中,指尖在眼睛的部位慢慢碾磨。
“第一句,便是‘用心去看’——此诀本是用于修炼‘心眼’,即是仙家那观灵窍、察灵脉的法子,寻那材料纹理灵力细致之处,但我无法修炼,因此只能寻些取巧的法子。”
“我观木石,便由我心而定,我若觉得它是活的,便见此物活窍;我若视其为死物,便见其死穴——欲生欲死,皆在我心念之间。”
“而这第二句,便是‘十指连心’。”她说,“虽是指下功夫,实则却是练心——手未至,心先到,如此才能落刀准确。”
“此二句诀窍,一为观,二为落,如今我示之于你,你可看仔细了。”
话音刚落,便见她指尖一顿,同时刀起尖落,只在那玉石左右两侧轻轻一点一旋,转瞬簪成。
洛水因伐髓之故,目力已大有长进,看清阿兰的动作却是不难,然今日得她提点,再看这“点睛”的过程却又有了些旁的领悟:
往日只觉得阿兰动作极快,近乎神技;此刻看来,便觉出阿兰手中那工具,与其说是刻刀,倒不如说更像是画笔。尤其是在“刻”的那一瞬,她甚至隐隐觉察阿兰之“下笔”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感觉……
若非要形容,便如对镜描眉画眼一般,自由一股难言的柔和旖旎之感。
这念头一出,洛水就有些脸红,直怨自己话本子看多了,竟是看着阿兰这般雕刻,也能联想到风月情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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