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的时候,有弟子送来斋饭,以神灵的耳力,嵇灵能准确地分辨出白泽动了几筷子,夹得哪些菜。吃饭的时候互不打扰,门口还有弟子走动,等到了夜深人静,嵇灵抖开床铺,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夜色中无比清晰,他忽然顿住了动作。以现在的距离,渊主能听见他这里的全部响动,解扣子的声音,外衣落地的声音,甚至他躺进被子,皮肤和布料摩擦的声音。都是男人,脱个衣服而已,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,但是嵇灵捏着被角,莫名其妙地尴尬了起来。他侧身去听渊主的动静。除了蝉鸣鸟叫,没有任何声音。他们三人像是约好了似的,谁也不动作,谁也不出声,仿佛一个个都在床上打坐,连呼吸声也轻不可闻。片刻后,嵇灵站起身,吱嘎一声,推门出去了。同一时间,白泽那边传来了整理蒲团的声音。鼎湖派注重苦修,房内除了床榻,只有个两个蒲团用来休息,嵇灵这边一起身,白泽便以为他要来找他说话了。他们是多年的好友了,以前也有一个不睡,强拉另一个起来的事情。嵇灵本来只想散个步,没想着去找谁,白泽那边一动,他就顺势往他屋走。这一走,渊主的屋也有动静了。邪神轻轻支开了窗。嵇灵回头,渊主脱了黑紫外衫,盘腿坐在榻上,从窗沿的缝隙里,嵇灵能窥见他垂下的眼眸。他明明没有说话,嵇灵却莫名感觉,渊主想要他过去。就这么两秒的功夫,白泽飞快地将蒲团丢了回去。嵇灵:“……”他在院中顿了片刻,听见了白泽急切的传音:“别来!别来!”嵇灵试图解释,传音道:“你不要那么怕他啊,渊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的,他脾气很好的……”白泽全身都写着抗拒:“别来!别来!”嵇灵:“……”他叹了一口气,转身朝渊主走去。为了白泽的小心脏考虑,嵇灵并没有走进门,而是倚在了窗前,和屋内的渊主遥遥相对。神灵单手撑在窗沿,支起额头,笑道:“昼短苦夜长,何不秉烛游,左右睡不着,尊上和我去散散步?”渊主矜持点头。
他们走上鼎湖松石掩映的古道,嵇灵提灯走在前方,这一处屋舍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场合,前方的山坡下有个坡度平缓的空地,被修建成了广场,鼎湖平日里祭祖供奉,都在广场上举行。他们的住处灯火幽微,几乎没有人点灯,广场则密密麻麻全是火光,像是有很多人在活动。嵇灵道:“为了明天的祭祀彩排吗?这么晚不睡觉,真够用功的。”这典礼不但邀请了他这种无名无姓的散修,还邀请了人间其他修仙门派的门人,隆重一点也是正常。渊主站在他身边,远远一看山下,轻轻蹙起了眉。“不是。”嵇灵:“什么?”渊主道:“不是彩排。”嵇灵一愣,正要仔细去看,却见一个年轻的女弟子提着灯笼跑了上来,满头是汗,嵇灵定睛一看,却是姬瑶。见着嵇灵,姬瑶急促地呼吸了三口,才道:“嵇先生,您之前抓的那只僵尸,他跑了!”嵇灵道:“别急,慢慢说,跑去哪里了?”姬瑶上气不接下气:“他挟持了两个弟子下山去了平江城,从八门站上了地铁二号线,几个长老已经去追了,您……”话音未落,嵇灵已快走两步,掠下山去。现在是晚上十点,正是年轻人晚上最活跃的时间,平江城规模和景南相似,都是人口超千万的超级都市,而地铁二号线是平江的命脉,贯通南北,联系几大商圈,从来都是人挤人人挤人。但现在,这样一条地铁线上,混进了一只僵尸? 依偎“对!”姬瑶上气不接下气:“都说要出大乱子,几个长老都出关了……”她话音未落,两道影子自前方掠过,嵇灵飘然而下,渊主紧随其后,两人几个起落,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。姬瑶怔怔地看着他们。他们是修仙的没错,但到了现在,灵力凋敝,修士比起常人,也就是跑的快一些,行走跳远轻便些,类似于武侠中的轻功,远远没有缩地成寸之类的功夫,可面前的这两位前辈短短两息,便从山崖上飘了下去,数秒后,就消失在了姬瑶的视线中,是真真正正的神仙手段。姬瑶愣道:“难怪老师说两位前辈修为厉害。”上次封门村一战,姬瑶道行太浅,看不出门道,虽然谢雍辞对两人推崇备至,但直到现在,姬瑶才认识到这两位前辈的修为到底有多高。另一边,出了姬瑶的视线,嵇灵和渊主陡然提速,短短几息,便出现在了平江市地铁二号线的进站口。二号线是长条状的地铁线路,天眼从起始站八门上车,嵇灵则迟了三十多分钟,赶到了线路中心的百越广场。他握着手机,和谢雍辞通讯,对方和几个长老已经摸上了地铁,在天眼的隔壁车厢,嘈杂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。“前辈。”谢雍辞压低声音:“我们这趟车还有20分钟到百越广场,天眼暂时没发现我们,他挟持了两名弟子,坐在中央的八号车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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