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来也很奇怪,他明明方才还不乐意把这盘棋下到最后,可一旦握住棋子,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?,神情姿态纵然一样?,给人的?感觉却比往日严肃郑重。一枚棋子、两枚棋子……祝灵犀却没有那么着急。她依旧一粒又?一粒地慢慢下棋,纵然棋篓里棋子也零星,她却稳如泰山,像是还手握一篓棋子般从容,与富泱是截然不同的?姿态。富泱三两下,将缺失的?空白?填满,最后一枚棋子牢牢地拈在手里,悬在半空中,没能?立刻放下。申少扬看不懂这方正棋盘。他在扶光域从来没玩过这种东西,想亲自上?手尝试,却又?怕耽误了富泱和祝灵犀正经下棋,只是盯着富泱看了半晌,没有一点观棋不语的?自觉地问:“你怎么还不落子?这棋盘上?还有什么好的?空位吗?”要?是换个人被旁观着指手画脚,估计早就生气了,但富泱听了申少扬的?话,竟真的?停在那里,低头对着棋盘翻来覆去地打量,到最后抬起头,不怒不恼,只有含蓄的?微笑,“你说得对,这一句根本?没留给我合适的?位置,除了这一处,这最后一枚棋子去无可去。”他这么说着,手腕微微一沉,就要?将手中的?最后一枚棋子落在那最后的?空白?上?,却忽然被人从后面轻巧地拿走了。富泱微微一惊。他下意识地回过头,恰见曲砚浓神姿缥缈地立在桌边,指尖一枚小巧的?棋子,默不作声地把玩着。“舰船已到青穹屏障,甲板上?已排起队,轮流过明镜台。”曲砚浓的?注目并不长久,她拈着那枚棋子,翻手拨开棋盘上?的?几枚,将手中的?棋子“啪”地落在棋盘上?,一句话没留,不当回事地走了。富泱难得摸不着头脑,一边站起身,等着去甲板上?排队,一边又?紧盯着棋盘,试图从仙君的?随手一笔中看出端倪,这一看当真发现奇异——曲砚浓随手在棋盘上?拨开的?那几枚棋子,恰恰是这一局中他失手下错的?那几步,倘若没有这几步不慎,这满盘的?棋局胜负尚未可知?。曲仙君扫开了他堪称败笔的?几步,手中那枚棋子落定,不偏不倚,正好便是他下错的? 明镜台(二)祝灵犀站在人群中, 望着前后相继向前的修士,微微抿唇。明镜台最初并非用于检验银脊舰船船客,而是一位上清宗长老拿来检测门下弟子道心进益的工具。上清宗向来比别处更注重道心修持, 而上清宗修士也总比其他地方的修士更克己自持、清心寡欲,往往能一心修炼, 在仙途上有?所攀登,支撑着上清宗代代相传, 绵延上千年,始终是天下最负盛名的仙门——这是五域都承认的事。即便?是现?在,上清宗内还时常有依次过明镜台的习惯, 常常由师长带引着?几个同门, 一个个检查心性。祝灵犀在宗门内并无师尊,但有?老师。上清宗传承千年,在教导新弟子之事上尤为老道,并不一味遵循师徒传道的风俗,而是先为新入门的弟子安排大课, 分了班次学道,对于授业师长统称老师。等到这些?弟子修为渐渐精深,对仙道的感悟逐渐深厚,可以自行择选敬慕的同门前辈拜师,既是师徒, 也是同道。祝灵犀天赋出众,她在执笔画符的时候有?种近乎本能的直觉, 入门后的第一堂符箓课, 别人还在照本宣科, 为一枚入门级的感气符苦思冥想,她已?挥笔立就, 令授课的老师止不住地惊叹“有?这般天赋,我又能有?什么可教你的”。随着?年岁增长,祝灵犀在符箓一道上的天赋越发显露无遗,名声越发响,渐渐有?人给她冠上了“小符神”的名头,风头无二?,愿意收她为徒的人数不胜数,可她至今没有?拜师。细究起?来,她并不是目中无人、谁都看不上,而是还没有?想好。她还没有?想明白,她究竟要走什么样的路。祝灵犀从玄霖域出发来山海域参加阆风之会,出发前,传授她课业的老师借来明镜台,为几个昔日学生检测道心,祝灵犀也上明镜台检视过自己的道心。出乎所有?人的预料,她走过明镜台,照出来的结果并不算好。明镜上密密一层秋霜,灰蒙蒙不见镜中人。授业老师安慰她:明镜台映照出的道心,只是修士当下的心性,既不能证明修士的过去,也不能预示修士的未来,能昭示的唯有?当下。祝灵犀不知这说法里究竟有?几分是宽慰之词,又有?几分是真?相,只是在那?次后留了心结,虽不至于畏惧明镜台,到底还是有?点芥蒂。她不知道,她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,让道心蒙上尘霜。
一艘舰船上能容纳千人,熙熙攘攘排在甲板上,光是窃窃私语便?嘈杂如夏日蝉鸣,其中天南海北游子,不乏对明镜台有?所了解的人,高谈阔论,把明镜台前照出的道心分作三六九等:镜上一层薄雾色,隐约能看见镜底人,这是三流道心;镜面清明,能从镜中画面大致辨认出自己的五官,这是二?流道心;镜中明澈如水,容貌清晰如真?,笑貌宛然,如同照见一面普通的镜子,方是天下修士中的第一流。至于那?些?连自己的人影都看不清的,在茫茫人海里一抓一大把,那?就根本不值一提了。祝灵犀紧紧抿唇。申少扬倒是心大得很,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究竟会照出什么模样,只要没有?血光就行,一个劲伸长脖子看热闹,“哎哎,前面发生什么了?”他?们排得不算靠前,只能听见前方忽然一片喧哗声,连修士的窃窃私语也变大声了,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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