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知语微笑道:“孟知语。”那人拍手叫好:“好名字!知语,解语花!”他竖着大拇指夸她。他实在太年轻,浑身的朝气从各处透出来,说话的语气神情、动作,无一不是蓬勃的。这种朝气也叫孟知语喜欢。大抵是她习惯了没有生机和未来的日子,初初见到这样朝气蓬勃的人,还有些不习惯。在皇宫里也有年轻人,不过大多一进来便沾染了算计。那地方吃人,一迈进去,便会被腐蚀。她有片刻失神,不过对方没计较。“我,我叫徐植,是通州府云天镖局家的少爷。此次,是出来历练。姑娘要在三渡镇待多久?你的同行人又在哪儿见面?说不定咱们可以一起走?”徐植方才进客栈门便注意到了这位姑娘,生得貌若天人之姿,实在叫人欢喜。孟知语被他逗笑,她方才在下面可听得真切,什么历练,分明是逃婚出来的。她没戳穿,只是道:“我也不知。你之后要去往何处?”徐植道:“哪儿都可以啊。”他眨着眼,意图都写在脸上,丝毫不掩饰,有种直率的天真可爱。虽然很轻佻。孟知语觉得她真是换了地方,心绪全然不同。连这种轻佻也变得可爱。她捂嘴笑,合上窗扉。这一夜孟知语睡得很早,入梦也早。有许多事从她梦里一闪而过,包括陈祝山的脸。在梦里,陈祝山的脸是哀戚的。哀戚大抵是为她。即便为了这一点哀戚,她此前的人生也不算白活了。此前的人生已经结束了,此后的人生才刚开始。此前,她唯爱着陈祝山,此后……此后……画面一转,回到那一年的冬天,她看见陈祝山奋不顾身为她跳了那冰湖,又到她昏迷不醒的时候,江恒在她床边守着,陈祝山冷着脸,握拳的手青筋都突出来。又到她跳着舞,如同一只蝴蝶。这不是她的视角,孟知语有片刻恍惚,这到底是她的梦,还是三哥的梦呢?陈祝山恍然醒过来,旁边的烛火轻跳动,有一瞬间他怀疑是知语回来。但只一瞬,他便甩开这念头,知语不会死的。她如何会死呢?他们携手并肩的年岁这样长,她不会舍得一并丢弃。知语不会丢弃他。陈祝山揉着自己的眉头,眼前一堆事物等着她去处理。冰灾未定,百姓流离失所,臣子们步步紧逼,还有讨人厌的一群女人。他感到烦躁。这样的生活,着实一点趣味也没有。陈祝山打开一本奏折,看了几页,又合上。还是烦躁不已,这使得他觉得头疼。他唤李元:“公主睡了吗?”李元进来,闻言有些懵,他眨眨眼,道:“回皇上的话,公主已经睡了。”公主?哪个公主?如今宫中,没有哪位公主。原有的那位,也已经没了。但是皇上这么问,他不能这么答。皇上说公主活着,那便是活着。其实已经过去了几日,皇上下令,栖霞宫不许旁人随意进去。原先伺候的,仍旧留那儿伺候。因着这事,皇上还禁了皇后的足。如今宫内人心惶惶,起先还有娘娘争着皇上的宠爱,如今是什么也没了。皇上每日得空,还去栖霞宫待着。她们只觉得皇上哀伤过度,已经疯了。但这话谁敢说?不但没人敢说,还要人人跟着皇上一起疯,好像栖霞宫那位还活着似的。听了李元的话,陈祝山心里稍安。待到处理完一切事宜,外头天都要亮了。陈祝山一宿没合眼,竟也没什么睡意。他悄悄地出门去,沿着御花园走了一趟,行至长春宫。长春宫本就是落寞的,在这落寞的晨色里,更显得落寞非常。如今冷宫无人居住,少有几个人出现,也是为了打扫卫生。陈祝山瞧着满目的落寞,感觉到一种巨大的虚无。他命人去寻过江恒,但得到的消息是江恒老早便出去游玩了,同行的,还有好些风尘女子,皆可作证。陈祝山得到这消息,一面想着瞧他说得多对,江恒对知语根本无意。一面又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慌。倘若江恒也不在,这世上,没人能搭知语一把手了。陈祝山随意地找了个台阶坐下,台阶上的尘土有些厚,像是堆积了十年。他想起十年前的知语,在这里,同他说话。她不喜欢和人交流,不喜欢交朋友,也不开朗。这样一个孟知语,曾经撞进他怀里,后来又被他推出去。晨光里似乎下起雨来,也刮了风,风刮得他头疼,雨下得他心烦。他曾经想把知语变成一把剑,铸剑是很难的,日日同火打交道。如今他也终于被反噬了。
一寸一寸,在他心里生根发芽,挤着血肉往下长。他不得不承认,他爱上了一个女人。一个很漂亮的,也爱着他的女人。她喊他:三哥。三哥,今日的舞还有哪里要改进吗?其实没有,她舞跳得那样好,在那儿舞动着,勾魂夺魄。但是他说,眼神再动情一点,再来一遍。她便再跳一遍。一步,一个眼神,全都在他心尖上。他只是想让她再跳一遍,唯有这时候,世界是寂静无声的。只有一朵梅花开。作者有话要说:感谢阅读鞠躬~ 第五炉香(2)孟知语起了一个大早, 在陌生的地方, 陌生的床,多少有些睡不安稳。她醒的时候, 客栈里人不算多, 孟知语在等待吃饭的间隙和十娘闲聊。十娘说:“每年这个时候都好多人,人来人往的, 他们有些人是往北方去,有些人是往南方去, 反正都各有去处。只有我们啊, 日日在这里。”十娘语气颇为感慨。孟知语倚着柜台,同她搭话:“这里,大概是什么位置了?”她醒过来的时候,便已经离京几万里。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, 不过行了这么远, 想来是睡了很久了。她离开时京中还在冬末,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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