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无常无奈摇摇头,指着白无常身前挂着的腥红长舌头,道:“把舌头收起来再说话。你咕噜噜咕噜噜,我怎晓得你说的是甚?”白无常双唇一吸,长舌头变短,收回唇齿间去。没了长舌头的怪异,白无常竟生得一副俊书生样,若在人间,至多二十七八,亦是临风之姿,只是嘴上絮絮不停,他边走边说:“蛇妖竟然这么聪明的么?我们还没露面,她就察觉有人?不不不,有鬼?她能感受我等的灵力?这不该啊?”黑无常印堂乌黑,整个人似冒着黑气,冷着面有些肃穆,同白无常比,显得老成持重得多。他手指不经意一抬,手里的哭丧棒就变成了一副如弯月的玄铁钩子,他望着着白无常,以眼色提示,眼下二人乃是当差,可不兴说些旁的杂话。可白无常望着他那漆黑又半分不见瞳光的眼,并没有领略,仍是自顾自地说着:“厉害了!厉害了!那霜丝是什么宝贝?倒是让我开眼界了!”黑无常“咳咳”了两声,仍等白无常自行领略其中要义。勾魂时,遇见活的,最是麻烦。若是凡人无这个劫,被吓死了,他们还得去阎王殿里求阎王爷北辞高抬朱笔,在生死簿上停上一停。北辞是历届坐拥阎王殿里的阎王爷中,最是不好相与的一个,去一趟,少不得掉层皮下来,自是能免则免。好在今晚遇到的这个,不是凡人,不过,这是个有法力的妖精,瞧着也不像个善茬,自是要打起精神来。他脑中山山水水已经绕过几座山了,可他身前的白无常全然不觉,竟还与蛇妖客套起来。白无常看着小蛇妖还算恭敬,就拱手还礼,“在下一见生财谢必安。”[2]黑无常只好附和,道:“天下太平范无咎。”白若月不敢抬头,躬身行礼,“在下蛇妖白若月,见过黑白无常二位鬼仙。”白无常感慨道:“好厉害的蛇妖啊!才成人形,就懂人语?居然还认识我们?”“我家公子教过我。”白若月挪了一步,站在了范青许尸体身前,才抬头站直,打量着两位。“既然晓得,那便不必再费唇舌,我等来此,自是为了勾魂,小蛇妖摸碍事,行个方便。”白无常说完,立马伸出长舌头,要去勾范青许的魂魄。可才伸了一下,就被范青许身上亮了的一道金光所拦,他果断收回舌头,对黑无常说:“够不着。”黑无常走到范县令身边,掌心向上拖着钩子,喝了一句:“去!”只见那钩子得了主人命令,锋利无比的钩尖一下子穿进范县令的身体,胸膛入,后骨出,钩子刚好穿起了琵琶骨。
“起!”黑无常又道了句。那钩子飞了起来,将范县令身体穿在钩子上,似挂在半空中。黑无常看着那副钩子,眉头一簇,低“咦”了一句,手指在空中上下抬落了两下,指挥着钩子,就见钩子在空中将范县令的身体颠了两下,又放回到地上。钩子飞回黑无常手中,黑无常看着白无常,道:“废了。”“怎么?”白无常愣了一愣,怕自己没问清楚,又补充着:“怎么废了?”黑无常:“好狠一女的,三魂七魄,全都碎成残渣。我这钩子竟然没用,勾不住鬼魂。”白无常拿着满是白色条索的哭丧棒,往范县令身上一扫,灵力所到之处,一番探寻,果然无魂无魄。叹道:“嗬!碎尸万段,魂飞魄散。这就永世不得超生了?黑兄?”蛇妖私自处罚凡人,此乃六道之大忌,天上地下各界虽分六道,各自为政,可涉及各界之间的纷争,也是有王法、有道理在的。两人在乌云中瞧见小蛇妖拿银鞭抽范县令的整个过程,自是知晓这个范县令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。可坏事做尽的人,有阎王爷收,有十八层地狱等着他,再不济,还有六界掌司平衡着道义,横竖不该这个小蛇妖跳出来正道啊。白无常看着黑无常,示意问问他什么意思。黑无常抛下范县令,那碎魂齑魄他不打算收了,就道:“今夜新魂不下千万,多的是。”意思是打算装看不见,不管了。白无常明白黑兄意思,便不再提,道了句:“也罢。”两人转身才要走,就听“噗通”一声!就见白若月跪在地上,三拜九叩对着两人行大礼,边磕头边说:“求白爷、黑爷好生待我家公子,能不穿他琵琶骨么?我家公子一辈子行得端做得正,没做过一件坏事,他生前尤爱干净整洁,能不能不在他魂魄上弄个窟窿出来……”说着悲伤地哽咽出声。白无常低些头,打量着白若月,白蛇冷血,无泪无情才是,他好奇怎么今日见得这蛇妖不仅灵力过人,还一副很是重感情的模样。便如人间赏戏的看客一般,同黑无常评价着:“看着就难受,哭不出来。”黑无常不屑,“你有泪?你懂感情?”白无常:“从前有点啊,不然也不会为了黑兄吊死在水边。现在嘛,七情六欲断干净,断没那水。”白无常谢必安与黑无常范无咎曾是人间客,互将对方当做毕生知己好友。雨时,两人在桥边小亭读书,谢必安要回去拿伞,与范无咎约好,必来接他。哪知那日水大,漫湖淹桥,范无咎守约,没有挪动,却被淹死在水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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