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前总听人说,端午、七夕、中秋夜里,东河之上最是好看,桂花载酒时,来上几碟子小菜,看帘招舟遥,听丝竹之乐,乃是人间一大乐事。青广陵朝着她的目光瞧去,水汪汪的眼珠子都要掉在船上了,哪里是不想去的样子。他笑了,毕竟还是个小姑娘,便问:“除了端午夜,旁的时候有这夜景么?”“有啊,下一次是七夕!”白若月脱口而出。说完又觉得自己太不够矜持,把心思都露在嘴上了,又补充着,“所以也没什么,以后也能看的。”“那等下一次,我带你去夜游东河。”“真的?”白若月笑了。她好似听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,心底暗暗思量,广陵君是单纯想带她去坐夜游船?还是想七夕带着她去?这两者的区别是有些大的。“真的,感谢若月今夜帮我。”哦,那可能只是单纯坐夜游船而已。即便如此猜测,白若月心里也忽然充满了期待,甚至开始数着日子,五月到七夕,不过才两个月,应该很快的。她走在前面带路,边走边想,没瞧见脚下的路,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,还好有人抱住了她的腿。白若月低头,原来是个小娃娃!身前站着的小娃娃,穿着大红的衣衫,一手拿着一个白玉兔的木雕面具,另一手抱住白若月的腿,“姐姐,姐姐,莫要摔跤!”白若月她蹲下身子,看着那个面具,忽极想起来鬼名册里面提到的那个,忙问:“小妹妹,这个面具哪里买的?”小孩子松开白若月,又快跑了两步,拽住了离自己不远处的爹爹,她一边跟着爹爹走,一边抬手指了指路的另一面,“那里呦!”白若月忙回头,冲着与自己有五步远的人喊道:“广陵君,你等我一下!”说着就朝着小孩指着的地方跑去。“若月!”青广陵转头唤她时,姑娘已跑出去很远,人流涌动,只一瞬间,就将那个桃红衣衫的姑娘淹没在其中,再也寻不见。青广陵一脸焦急,抬手就要去唤醒白若月身上的五叶莲花印,就听远处有人喊他:“师叔!我在这里!”朝着声音来处看去,熙熙攘攘的夜市里,桃红衣裙的姑娘,一手敛着长长的裙摆,一手举着一个白玉兔的面具,隔着百千个来来往往的行人,冲他摆手,“师叔,我在这里!”青广陵心上的紧张才放下,冲着点了点头。他忽然想着,若是她唤他广陵,他就应她,哪怕隔着人山人海,也要跑过去……这样的感觉发自心底,毫无缘由,他正思量这诡异的想法时,没想到一眨眼,人就又不见了。他着急地喊她:“若月?若月?月儿?”手指即刻落在手背,才点开五叶莲花印,一只白玉兔子的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!“广陵!这个兔子可爱么?”白若月的脸从兔子面具后面露出来,她将面纱摘了一半,笑嘻嘻地看着他。兔子面具边上的浅绿发带飘在空中,少女的水粉发带也飘在空中。晚风不过波澜不惊状,路过临安夜里的万千红尘,偏偏只掀起了她周遭的细碎。还有初五的月光,并不明亮,却不偏不倚地尽数照在她脸上。青广陵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,好似他等了许多许多年,就是为了等着有个人跑到他面前,冲着他这样一笑,唤上一句“广陵”。
他的手捉住她那个拿着白玉兔面具的手,举在空中,半晌没说话。“师叔,怎么了?”他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,将白若月的手放下。心里排山倒海的许多句,最终汇到嘴边,只唇角微微一动,“别乱跑。”“哦。”白若月不明所以,举着面具给他看,“你说这白玉兔面具,有没有可能是狼妖放出来的?李檀儿在郎项逸死之前给他的白玉兔面具,有没有可能就是长这样子的?”“东西哪里买的?”青广陵问。白若月指了指路的另一边,“那里有人在送,不要银钱的。”“只有白玉兔的面具?”“对,只有白玉兔的面具,没有旁的花色。”说完,白若月不禁感慨,“是哦,怎么这么奇怪,只有一种图案?”忽听人群见一声尖叫,有人喊道:“有狼!”“救命!”“狼吃人啦!”青广陵站在白若月身前,上前一步护住她,往声音来处看。正在此时,郁垒隐了身形越过人群,只青广陵和白若月能瞧见他,他拱手道:“广陵君,花萼楼处挂了‘千灯万盏’,是这夜里的噱头,人最多的地方。方才的声音,是从那里传来的。”青广陵:“有狼?”郁垒:“方才我就隐身在花萼楼楼顶,我确定我没看见狼,也没有狼吃人,只看见一个带着狼面具的人在喊着话。”“你回去继续在楼上观望!”青广陵同郁垒道。又转头冲着白若月丢下一句,“跟紧我。”青广陵此时不同郁垒,他没有隐身,只能走过去。原本百姓聚集的花萼楼最是热闹,因为“有狼”的传闻,已经乱成一团,众人四散,只想着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。花萼楼乃是临安城中第一楼,位置最高、占地最广。楼开四面门,各方向都挂满了灯笼,被人间天家皇帝赐名“千灯万盏”,是这夜里人人都会前来观赏的一处盛景。人群一乱,必会发生踩踏。青广陵一边朝着花萼楼方向走去,一边将五叶莲花印打在地面上,低声念着咒,“唤土地公,保护百姓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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