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连孟母也连连摇头反对:“翰林这孩子哪里不好了?论样貌论才情,我就不信能有几个人比我女婿强!仔细论起来,还是咱家高攀了人家。唉,你这孩子……”这一连串的反应实在超出孟钰的意料之中,她嚅嗫道:“可、可是……”“没有什么可是!”孟屠夫向来宠爱自己这唯一的女儿,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,如今却难得强硬了一回:“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。你若是执意要和离,便当没我这个爹!待我和你娘死后,路过地府时看都不会看你一眼!”这话说得又重又狠,孟钰懵了,她下意识看向陈翰林,却见他似乎并无半分惊讶的样子,甚至出言打圆场道:“岳父岳母息怒,此事也不怪孟钰。都怪小婿这两年贪恋人间温暖,未能早些下去与她相伴……”听到这话,孟父顿时更加生气了,“翰林你不用再说了!你既已入赘到我孟家,那便生是我孟家的人,死是我孟家的鬼,族谱上早已添了你的名字,我和你母亲早就将你当做儿子看待!”来之前,孟钰实在没想到这事会严重到这个地步,而陈翰林居然连她家族谱都入了!此事已成板上钉钉,毫无转圜余地,若她执意要取消婚约,只怕是爹娘要活生生气死过去。荧绿的鬼火忽明忽灭,两道鬼影也开始逐渐消散,陈翰林拱手作揖道:“如今天人两隔,孟钰和我实在无法在人间逗留太久。万望您二位保重好身体,明年中元节小婿再来探望二老。”“好、好孩子,”孟母双目含泪,朝孟钰语重心长道:“解除婚约一事便不要再提了,你同翰林一起,在地底下和和美美,互相还能有个照应,这样你爹和我也能安心。答应娘亲,好不好?”孟钰嘴唇微张想要反驳,但看到母亲鬓边的白丝和殷切的眼神,她实在不忍心拒绝,只得应了一个“好”字。随着她话音刚落,院中的两团鬼火便彻底消散。乌云也挪了个位置,莹莹月光再度倾洒下来,铺满了整个人间。孟钰和陈翰林被传送到鬼门关外,见她失落,陈翰林温声道:“抱歉,如今我力量有限,无法在人间久留,否则魂体易散。明年中元节我们再来团聚,好不好?”心头沉甸甸的,孟钰垂首不语。抹去她眼角的湿濡,陈翰林刚想要再宽慰些什么,却惊觉背后有股若隐若现的魔气。他眼神霎时变得锐利,扭头看去,却又并无魔物身影,只有三三两两的鬼魂聚集在鬼门旁徘徊,似乎并无异常。他微蹙眉心,压低声音道:“我们先回去再说。”他揽着孟钰的肩,以一种相护的姿态向地府入口走去。
行至鬼门前,他们刚要迈入地府与黑暗融为一体,却像是碰到了什么结界似的突然被弹开。同时,一股黑烟凭空而起,狠狠插入孟钰的腹部——是魔气!下一秒,却是陈翰林支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。孟钰几乎以为自己刚刚看花了眼,但那一瞬间被贯穿的伤痛不似作假,然而如今自己腹部平滑并无半分伤口,反倒是陈翰林衣衫被灼烧出一个窟窿,腰侧被魔气侵蚀的伤口隐隐约约散发着黑气。但此刻情形容不得二人多想,孟钰下意识搀扶起他,掏出随身携带的剔骨刀护他身侧;而陈翰林则祭出阎王令牌,令牌浮在空中撑起一座金色的保护罩,隔绝了外界源源不断的魔气。保护罩范围有限,部分没有被圈入进来的鬼魂,几乎在瞬间便被魔气蚕食殆尽。魔界居然这么大的胆子,敢在鬼门关旁放肆!真当地府无鬼了吗!好在这会儿动静过大,惊动了地府的诸位大人,顾清竹连同其他数位鬼差一同撕开鬼门处的结界,暂时压制住这些魔气。眼见危机解除,其余鬼魂们皆吓得逃窜回地府,鬼差们则留下来继续驻守,检查是否还有魔界残余。陈翰林本就虚弱,这下脸色更白,病殃殃地靠在孟钰怀中,仿佛随时便要倒下一般,一边咳嗽一边道:“咳咳,刚刚多亏了夫人相护,夫人手持尖刀的模样,实在令人心驰神往……”这话谄媚虚假得很,但陈翰林本就文人骨相,再加之他目光真诚,身体也不似作假般紧紧依附在孟钰旁,倒真将孟钰夸得有几分不好意思,爱怜地摸着自己宝刀道:“这刀在人间之时便染了不少血腥,前两日我又将它泡在亡魂河中浸了浸,如今煞气更重,莫说是妖魔,即便是阴气最重的鬼差见了都不免发怵。”但顾清竹可不吃他这一套,紧紧盯着陈翰林的双眼试探道:“是么?刚刚若非陈公子一番作为,恐怕今日魂飞魄散的鬼魂不知几何。这阎王令牌,便是我等轻易都驱使不得,陈公子倒是信手拈来。”“咳咳……”陈翰林咳得愈发撕心裂肺,仿佛随时就要倒下一般,他拖着一身病容道:“那位大人曾说过,危急之时可用令牌相护。不过刚刚还是多亏了夫人,否则在下当即便会被魔气焚烧殆尽,又岂能有机会掏出令牌。”顾清竹眉目冷然道:“这婚约都不做数了,陈公子如今还一口一个夫人的,恐怕有些不合适吧?”这话一出口,陈翰林没什么反应,反倒是孟钰面上顿了顿,随即有些不自在道:“他身上还有伤,我先带他回去,辛苦顾大人在此探查了。”这疏离的态度不免令顾清竹一怔,待他反应过来之时,孟钰已经搀扶着陈翰林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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