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长锦道:你带我去问问他,问他这几天为什么不来陪我练琴?
谢长安猛然想起最近一次在谢府见到孟堂的情景。夏天正午的大日头下,孟堂垂首在谢长锦屋外站着,已经晒成了红虾米,汗水如泥浆般从额头滚落,热成那个样子也一声不吭。
谢长锦屋里静静的,听不到人声。不知道什么缘故,两人就这样对峙着,直到孟堂眼前一黑,直挺挺倒了下去,才见谢长锦的大丫头从屋里跑出来,扶了瘫软的孟堂进去。
谢长安心里无奈,道:怕是受不了你的格格脾气,不愿意来了吧。
我谢长锦想要反驳,看到谢长安的目光又垂下头去,除了让他在太阳底下站了大半个时辰那次,我对他都还挺好的。他为什么宁愿去做吹鼓手,都不愿再为我弹琴。怎能这样小气
他来我们家弹琴都是不拿报酬的,在医院的活又被你未来丈夫端了,你不让他做吹鼓手,想让他饿死吗?谢长安道,看到谢长锦脸上讶异的表情,叹了口气,把她往院里推,我去孟堂家里看看,弄清楚状况后,再回来告诉你。
谢长锦想了想,缓缓点了点头。
谢长安就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。
谢长安去了南城,他从别人那打听到孟堂的住处,寻寻觅觅着逛到了门口。还没走上前敲门,从院子里泼来一盆脏水,臭烘烘的,谢长安吓得往后跳了几步,没让那水沾着衣服。
泼水的女人也吓了一跳,不明白南城的贫民区能见着谢长安这样穿着锦绣的公子哥儿。
谢长安捏着鼻子问:孟堂可是住这里?
女人摇头,一双眼睛盯在他脸上。
谢长安又问:这房子现在是你们住?
女人点头,开口道:搬进来的时候是座空房子,没听过你说的那人。
谢长安道:我能进去看看吗?
女人没有拒绝,能多看谢长安几眼似乎还有些高兴。她把谢长安引进门。谢长安看到一家老小正围着一个绿瓦盆翻肠子,黏腻腻的一盆腥汤,想来刚刚女人泼在门口的就是这些。
女人不好意思地解释:我们家是卖炒肝的,每天都得做这营生。您别嫌腌臜。
谢长安确实有些嫌弃,但是没表现在脸上。想去屋里看看,被院子里的脏水阻住了脚,谢长安就问那女人:之前的住户留下过什么东西吗?
女人摆手:什么都没有了,空荡荡两间房,炕席都给揭了,别说家具,连耗子也没有一只。
没有琴?谢长安问。
女人道:怎会有那东西。
谢长安呆了片刻,见那女人的目光凝在自己脸上,对她微微一笑,道了谢,朝院外走。
谢长锦一直在自己房里等,丫头端来饭菜和热茶,她统统让放在一边,在屋里一刻不停地走来走去,外头稍一响动,就以为是谢长安回来了,赶紧跑出去。
直到下午三四点钟,谢长安才晃晃悠悠地走进庭院。谢长锦从台阶上起身,迎了上去。
可见着他了?
谢长安摇了摇头:孟家没人。
没人。谢长锦问,什么叫没人。
谢长安道:那间房子已经住了别的人家。
谢长锦一把抓住他的手:不可能。他母亲重病在床,他工作又没有着落,怎么可能搬家。
可能正是因为工作没着落才搬的家吧。谢长安道。
谢长锦脸上有颓色:就是要走,也该提前知会一声,哪里有不辞而别的道理,毕竟,毕竟
她咬了唇,没有说下去。
谢长安有些不忍:我还特地问了那户人家,搬进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琴。他们说没有琴。
谢长锦明白他这话的意思。若是琴在人不在,就是孟家出事了,要是人琴都不在,就是走了
谢长锦颓然坐到台阶上,垂下头,把满脸的失望藏在衣袖中。
大姐。谢长安去拉她,感觉她浑身发僵,轻飘飘的身体好像只剩下了一个躯壳。
孟家母子就这么消失了,再没有出现过,也没有过他们的一点儿消息。
谢长锦经常会想起每天清晨准时出现在自己窗外的青年,穿着洗的发白的长衫,看得出那长衫都是前一天浆洗后压平了的,将前一天做杂役时染上的风尘扫荡的不见一丝痕迹,想必是他母亲帮他做的。
那人很孝顺,有次厨子老张包了几个剩馒头给他,怕他面皮薄,不会要。谢长锦看到了就让他寻了没人的地方偷偷塞给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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