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扶长身而立,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栾鸿,行了一个揖礼:“下官沈扶,见过首辅大人。”
栾鸿老态龙钟的脸上扯出一丝笑,褶皱瞬间被聚集到了一起。
“今晨老夫还在想,陛下会派谁来抄老夫的家。竟然派一个清贵的翰林学士来,倒是稀奇。”
沈扶不卑不亢,静静答道:“因为一年前,那些被首辅大人革职抄家的官员,除了下官,皆不在朝中。”
一年前,正是先帝病重,昭宁帝带兵回京,栾党一手遮天的时候。先帝逝世后,昭宁帝即位,栾鸿借着从龙之功,将所有先帝党和先太子党全部革职抄家,尤其是前任首辅向涟,被削籍之后,带着一家妇孺被赶回了昌平老家居住。
“所以,这抄家的任务,只能落在了下官的身上。”沈扶道。
栾鸿目光浑浊,听了这番话,他仿佛陷入了沉思。屋外不断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,还夹杂着下人们哭泣的声音。
栾家的百年基业,积累了三朝的声望,如今毁于一旦。
栾鸿长叹一口气,轻声道:“沈大人,可否让我再见陛下一面?”
“陛下不想见你。”沈扶冷冷看着他。“陛下生母林嫔身陨,死于太后之手。阁老以为,陛下还愿意见到你么?”
栾鸿张了张口,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叹息:“萍儿啊……老夫即使身在首辅之位,也日日兢兢业业,如履薄冰,唯恐行差踏错。却不想她还是这般行事冲动……老夫也不是不曾告诫过她,不想还是酿成了如此重祸。”
沈扶冷然看着他:“事已至此,阁老要将罪过都推到太后身上么?陛下下旨查抄栾府,难道只是因为太后杀了林嫔娘娘么?”
栾鸿苦笑一声,道:“老夫辅佐三朝帝王,自忖没有对不住大晟的地方。况且,栾家有从龙之功在身,陛下这是丝毫不顾念旧情。”
“从龙之功。”沈扶冷笑。“平心而论,阁老是真心辅佐陛下的么?抑或是借助陛下之手,扶肃王上位?”
栾鸿静思片刻,突然转了话题:“沈扶,你入朝多久了。”
沈扶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,遂道:“延熹九年入朝。”
“延熹九年……”栾鸿想着,原来这个看上去还像个年轻书生的人,已经为官十二年了。他不由叹道,“可惜,那年殿试的主考官不是老夫。否则,如今你该是老夫的门生。”
沈扶:“下官当不得首辅大人如此厚爱。只是即便如此,想必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。”
“道不同不相为谋?都是为官之人,何为道?”栾鸿笑了笑,“你该不会是想说,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罢?”
沈扶冷然看着他,未言。
“天下文人熙熙攘攘,那些十年寒窗的书生,让他们平心而论,要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?他们要的是中举人中进士,要的是见了官吏不必点头哈腰,见了县太爷不必屈膝行礼。再有志向些的,要的是入中枢入内阁,要身份要地位,要权要利要青史留名。”栾鸿眯起浑浊的眼睛,看着沈扶,“你与你的老师向涟,端的是一幅君子模样。难道说,你们平生所求,不是为了追名逐利?当初,你和向涟拥立景王为太子,跟如今栾家拥立肃王为太子,又有何差异?”
沈扶皱起了眉,紧紧盯着他,屋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渐渐密了起来。
“栾家是倒了,可是自古以来,朝中最不缺的就是权臣。沈扶,你猜猜,下一个权臣,会是谁?”栾鸿笑着说,“你如今是帝师,是如今最受陛下宠信之人。将来,你会入中枢入内阁,前途无量。
“陛下如此信任你,终有一日,你会成为权臣。老夫的今日,便是你的明日。”
说罢,栾鸿哈哈大笑起来,沈扶蹙眉盯他许久,片刻过后,他说道:“有一件事,想必阁老误会了。下官从来没想过入内阁。”
栾鸿听了这话,笑意更甚:“你不想入阁,怎么,想一辈子留在翰林院,研习经史?”
沈扶顿了顿,又道:“在下只是没有阁老这般志向,也没有一个当贵妃的妹妹,更没有满朝的门生。”
栾鸿:“现在没有,那将来呢。你没有的,将来陛下都会一一给你。沈扶,身不由己四个字,你该知晓为何意。”
屋外淅淅沥沥的雨仍然在下着,下得不大,也一直不停。一名燕梧军进了屋,对着沈扶抱拳行礼:“大人,栾府上下都已经抄完了,只剩下这一间屋子了。”
沈扶点了点头,淡淡道:“如此看来,栾太后逼迫陛下立肃王为太子是身不由己,刺杀林嫔娘娘是身不由己,阁老在朝中一手遮天,门生遍布朝野,玄羽司恶事做尽,皆为身不由己。”
栾鸿但笑不语。
身旁燕梧军还在等候,沈扶也不再多言,只道:“阁老,时候差不多了,请罢。”
栾鸿苦笑了轻叹口气,从椅子上站起身来,缓慢地走向屋外。沈扶也跟着走了出去,几名燕梧军开始查抄这间屋子。
走到屋外,立刻有人为沈扶撑起伞,沈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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