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他灵感忽动,总觉着丰荷这行为有些别的意思, 于是问道:
&esp;&esp;“……陛下是何时走的?”
&esp;&esp;丰荷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, 垂眸答道:
&esp;&esp;“约莫两个时辰前。”
&esp;&esp;“?!”
&esp;&esp;沈厌卿坐直了。
&esp;&esp;“宿在哪里?”
&esp;&esp;“……别院, 原先别院的位置,寻了一处。”
&esp;&esp;扯谎。
&esp;&esp;披香苑重修后, 根本就没什么别院,也没第二个主屋。
&esp;&esp;九五之尊总不可能和宫人挤在一起,那安芰要在宫门口上吊的。
&esp;&esp;沈厌卿回身,状似无意般抚了抚枕头上的褶皱。
&esp;&esp;“我再问一遍,你随意答就是。陛下昨日留在了披香苑,歇在哪里了?”
&esp;&esp;丰荷依旧答道:“别院。”
&esp;&esp;这就是奉旨扯谎了。
&esp;&esp;沈厌卿叹了口气,把那李花枝接过来,撑起一个微笑:
&esp;&esp;“还是要多谢你。”
&esp;&esp;丰荷平静答道不敢,退出去打洗漱的水,顺手带上了门。
&esp;&esp;沈厌卿一个人留在屋里,信手披上外衣,将窗推开,坐在日光下发呆。
&esp;&esp;花很鲜,开得正好,一点也不见要失水枯萎的意思。
&esp;&esp;丰荷是制衣局调来的,竟在侍弄花草上也有这样的造诣,看来被姜孚挑中也有这一档原因。
&esp;&esp;他是越发看不透姜孚的心思了。又要他知道,又不愿明面儿上说,这样曲折的心意,只有要应付先帝的那群旧人才常用。
&esp;&esp;因着弯弯绕绕几层让人着恼,这群心理不甚正常的变态自己说着也唾弃,常互相取笑:
&esp;&esp;“这么遮掩久了,将来连人话也不会说了!”。
&esp;&esp;姜孚是从哪学的呢?
&esp;&esp;在他榻上歇一会也就歇了。床宽的很,从前小时候也不是没一同睡过,而今这么小心做什么?
&esp;&esp;住在允王府的时候,一到雷雨天姜孚就往他屋里跑。被子也不抱,枕头也不拿,看着也不像害怕的样子,只是非要与他挤在一起。
&esp;&esp;他后来没办法,还在自己那另备了一个小枕头,弄的姜孚倒是更常来了。
&esp;&esp;远处树下,宁蕖和几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坐在一起,鼓鼓捣捣不知在弄些什么。
&esp;&esp;小厨房的方向往上冒着炊烟,沛莲带着几个宫人,正提着食盒往正殿走。
&esp;&esp;石子小路洗的很干净,边上花草长得好,最大程度地仿了自然长成的模样。
&esp;&esp;极工整极杂乱都好办,唯有这样乱中有序的才是最麻烦。
&esp;&esp;姜孚每天被前朝那些破事折磨,还能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收拾这里,实在是用心太多。
&esp;&esp;沈厌卿昨晚心绪波动过大,几乎以为自己是生死里走了一遭,眼下看着这幅宁静景象,不由得有些贪恋起来。
&esp;&esp;其实哪有那么严重?到头来,折磨他的只有经年积累下来的愧疚。
&esp;&esp;手足相残,夺人所爱,确然都是该千刀万剐的罪名。不过他并不在意那些,他只是觉得愧对真心对他的学生而已。
&esp;&esp;结果,姜孚作为被骗的,还得反过来安慰他,点着灯在他这熬了半宿。
&esp;&esp;真是丢人啊。
&esp;&esp;早知会如此……唉,就算是早知如此,也不知怎么处理会更好了。
&esp;&esp;他做的事情在这呢,怎么描也不可能描干净了。
&esp;&esp;沈厌卿伸手把花枝插在窗子的合页边上,伏下身在窗框上趴着,脸埋在衣袖里,只露两只眼睛看着外面。
&esp;&esp;本以为从皪山上下来,就再没这样晒太阳的机会。谁想姜孚竟能一点也不计较,还让他在这安心住着。
&esp;&esp;这孩子,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怨恨为何物?
&esp;&esp;打娘胎里就被人设计,被母亲算计,被父亲算计。都给他刻好了个模子,等着他往里面跳,把他当个可随意揉捏的备选项,一折腾就是十几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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