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正的无极峰长老方横站在一边,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自己下颚白须。他看着变成自己模样的林惊澜,含笑开口,语气中略带调侃:“既然尊上替我身份,那老夫我近日就好好闭关修行了。”……却说另一边,徐归和杜辽将清风门来信送达后,盘算着要不要找兄弟张立身叙叙旧。他们记得张立身退出清风门时,曾说过自己将拜入太上宗的执法堂。两人来到执法堂,这里是太上宗专门惩戒犯错弟子的地方,门庭冷清,透着一股子似有若无的肃杀之气。不过,好在目之所及处,并未看见鲜血的赤红。两人壮着胆子拜见守门的童子,询问张立身的消息。童子蹙了蹙眉,冷脸道:“不知道。”说罢,就要赶客。两人碰了一鼻子灰,悻悻离去。“这里的人真不友好。”徐归吐槽道。杜辽也有同感,“立身他以后修炼的日子不好过啰。”他俩没亲眼见到张立身,但也不担心好友的安危。因为此处是太上宗地界,张立身又是通过仙尊考验的人,总归没有什么安全隐患。……此刻,执法堂山门台阶处,张立身被困在一处与现实隔绝的幻境中。他不断地行走,但眼前的台阶好像总也走不尽,头顶的天空是长久未变的夜色,耳畔除了隐约虫鸣,几乎听不见任何活物的声音。幽深夜幕下,张立身默默敛眸,舔了舔干涩到起皮的嘴唇,他回想起那日傍晚他拜见严正时的场景。那一日,当他拿出忘情仙尊亲笔写就的推荐信时,那名面目威严的中年道修只扫了一眼,就目光沉沉地说:“我从不收半妖徒弟。”一瞬间,张立身觉得有一盆刺骨的冰水兜头浇下,来时的希冀与欢喜都被冲洗殆尽,整个人都摇摇欲坠。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误入天光的老鼠。彼时的张立身眼瞅着严正领着他真正的亲传徒弟,径直越过他朝执法堂走去,心中还是不肯放弃。他执拗地跟在两人身后,一遍遍重复:“请严长老收我为徒!”那一老一少两道背影没有为他止步。张立身跟随严正和段回舟,一路走到了山门前。轰——!那扇高耸威严的朱红大门在张立身眼前重重关上,不留丝毫缝隙,无情地将他们隔绝开来。张立身体会到一种近乎溺水的绝望。
在门关上后,门后忽然传来一道年轻的嗓音,他听出那是严正的亲传弟子段回舟的声音。隔着厚重的门扉,段回舟语气中含着一丝同情,对他说:“回去吧,张小兄弟,不要痴心妄想了,你敲不开执法堂的大门的。”一瞬间,仿佛有一道灵光划过张立身的脑海。他似有所悟,抬起手背,正打算敲响执法堂的高大山门。一阵风诡异地吹来,毫不留情地将他从门前推开,把他卷着带回了山塘前。迷茫中,张立身望着远处的那扇门,又望了望不过百步的山门台阶,眼眸闪烁不定。他总感觉自己此行并非彻底没有希望,而达成愿望的关键,可能就是敲响台阶尽头的山门。于是,张立身坚定不移地在山门台阶走了许久,然而他走了许久,经历了水、火、风、雷等磨难,掐着呼吸数出了二十多天的日子,也没看到胜利的希望。难道此处又是一处光阴幻境?张立身茫然地想着,由于多日的缺水缺粮,他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,脚步虚浮,全凭一口气吊着。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,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,抬起脚,想再往上走一级台阶。但模糊的视线让他一脚踩空。整个人如圆木般咕噜噜滚下台阶,重重地摔在了执法堂山门脚下,温热的鲜血自乌发间涌出。他想爬起来,但却不受控制地昏了过去。等再醒来,张立身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了一张温暖舒适的木床上,有个人坐在他床边,用汤匙喂他喝药。“张小兄弟,你醒了?”段回舟笑着道。张立身摸了摸自己绑着布带的脑袋,疑惑地问:“我这是……”段回舟张了张嘴,刚想为他解释,身后传来脚步声。一名黑发黑须的中年道修神色肃然地走进门内,瞧了眼躺在床上的张立身,又瞧了眼段回舟。段回舟默默放下汤匙和汤药,起身离开,为严正和张立身让出说话的空间。“严长老,请你收我为徒。”张立身翻身下床,强撑着虚弱的身体,面对严正,重重跪下。严正手抚黑须,一双凌厉的眼眸安静地看着他,神情深沉。张立身以为是自己没能成功通过山门幻境,抿了抿唇,咬着牙齿对眼前人道:“请严长老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定当通过考验!”严正终于开口,他说:“我不是在考验你。”这话来得莫名其妙,似乎全盘推翻了张立身之前的猜测,但他不敢放松心神。只见这名模样与天资都很平庸的少年上身笔直地跪在地上,一字一句,语气坚定道:“我知道严长老因我半妖之身,而对我多有顾虑。”他看着眼前人的鞋子,重重叩首,“但我会证明我的决心。即便长老不肯收我为亲传弟子,我也愿意以杂役之身入执法堂修行。我会谨守宗门戒律,不动用任何一丝非人的妖力,克制己身,泯灭贪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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