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,民间渐有了新帝得位不正的传言。
陈良玉道:“殿下不正是为此而来吗?”眸中温存的笑意一丝丝消退,丹唇扯起一角,却不似笑着的,反而像在自嘲。
她垂着脸,木然地将被她弄乱的那只袖摆整理好。
心道幸好。
幸好没将那些不齿于人的荒唐言说出口。
她与谢文珺之间能有一夜清欢,已是殊幸,何必还要去妄求那么多呢?
谢文珺道:“大局已定,那道密旨无论是什么都已无关紧要了。”
陈良玉道:“客星呢?也无关紧要吗?”
谢文珺无言地看了她许久,看她一丝不苟地抚平自己袖摆上团起的褶,看她低头沉思不语。
她深信彼此间的默契,无需将私语挑得太明白。陈良玉是难得的天纵之才,既然自初便对密旨有疑,那么谢文珺有理由相信,她自始至终也知道那颗“客星”是谁。
“你当心知肚明,当年的‘从龙之功,福荫子孙’只是权宜之计。朝中诸多闲散之职,尽是些食朝廷俸禄却无相应事功的酒囊饭袋,各衙署司官众多,职事混淆,往往一事经数人之手,互相推诿,虚耗国帑不说,政令下发也阻滞难行。冗官苛沉,户部的账年年吃紧,这帮尸位素餐的闲官,实在是到了非收拾不可的地步!”
“天下事轮不到本宫做主,政令若由本宫拟定下发,必难施行。整肃吏治,须由皇兄来做,也只有皇兄能做。”
“眼看着诸多事务亟待解决,这朝堂之事,本宫洞若观火,却也只能袖手旁观。但愿本宫放手之后,这残局,皇兄收拾得了。”
谢文珺起身,大氅的衣摆抖落一圈涟漪,她走到日光下站着,身姿修长,金粉般洋洋洒洒的光线在她氅衣上勾勒出一圈浅淡的鹅黄光晕。
陈良玉背对着谢文珺,蓦一回首,被光线刺痛了眼。莺时桃月的日晖总是柔和的,谢文珺周身却冷冷清清,萦绕一股孤高之气。
她就那般站着。
这空旷的靶场,在她眼中不过是一方樊笼。
“本宫能撑得起这万里江山。”谢文珺凝视着天际,她视线尽头的山顶,极渺的一座塔楼影影绰绰,塔楼的尖是钦天监的占星台。
“阿漓,选我。”
永宁殿的石阶下置着一张圆石桌,四个方位各摆一石凳,鸢容、林寅、卜娉儿三个人正挤在石桌上呜呜喳喳围着黛青问些什么,兴许是逼问得急了,黛青嗔怒着一把将她们三个推开,“你们,你们都问些什么啊,不知羞。”
鸢容、林寅与卜娉儿三人掩口嬉笑。
那笑声恰好被陈良玉与谢文珺听进耳朵里,不知谢文珺有没有多想,在陈良玉听来,她们三个笑得有些不怀好意。
林寅还在不依不饶,“黛青女史,到底有多白啊?”
“哎呀,你……”黛青狠踩地面跺了下脚,捂着嘴笑,转身往石阶上跑,一抬首,慌忙屈身行礼请罪,“长公主,大将军,奴婢知罪。”
陈良玉与谢文珺并步从石阶上往下走。
鸢容也忙屈腿见礼,“奴婢知罪。”
林寅和卜娉儿弓腰打一揖,“末将知罪。”
陈良玉本是负着手的,见脚下石阶光滑,恐谢文珺踩不稳,手臂便腾到前头稍微撑着她,“聊什么呢?”
黛青腮上像扑上一抹酡红,脸颊滚烫,“她们胡诌起来没半点忌讳,殿下,大将军莫要理会。”
陈良玉惯不忌讳谈及这些,难得松快,凑趣道:“看来是长公主与本将不能听的。”
林寅人匪气,嘴也匪气,“黛青女史说,那个草原人脸和身上是俩颜色,脸比炉火熏烤的炭还黑,身上可白了。”好像还说漏了什么,灵光一现,道:“还有劲儿。”
卜娉儿一肘捅向她。
黛青忙不迭再次请罪,“污了殿下与大将军耳朵,奴婢知罪,请殿下责罚。”
林寅道,“这有什么的,女大当婚,男大当嫁,不就这点事吗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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