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弟子是个有眼力见的,会看形势挑话说,就是可惜说的不是医尘雪爱听的。医尘雪摆了下手:“出手的不是我,我不过是站在边上看戏的,谢他就够了。”他往司故渊的方向示意了一下,又说:“我这般弱不禁风的,就是出手了也救不了你们。”几句话把本来站出来调节气氛的弟子给堵得哑口无言。不过他们也注意到了,面前这位眉眼好看的人皮肤极白,一身病气,披着狐裘大氅不说,还抱着手炉。现下虽是深秋,天冷了不少,但他们无论是修灵还是修剑,身上都有灵力傍身,可以御寒,不至于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。如此畏寒的,只能是寻常凡人。可这位公子能看见鬼魂,又与一个如此厉害的剑修同路,怎么会是寻常凡人?弟子们想不通,可又不好直接问,便只是打量一番,不曾有人开口。但他们有所顾忌,他们家的小公子却不会想那么多。裴时丰盯着医尘雪过白的脸看了许久,道:“你也不用怕,那些鬼魂没了灯,连路都不认得,绝对伤不了你。”他说得信誓旦旦,医尘雪听得脸色乌青。 鬼魂鬼魂不比邪祟, 不是什么无端作恶的邪魔,没有记忆没有灵智,全凭一盏青灯指路。人死后残留的执念便会化成鬼魂, 这些鬼魂不说话不记事,不分善恶不辨是非,谁挡了他的路他就要勾谁的命。鬼魂过境, 形单影只的有,成群结队的也有,但不论是一个还是一群,这些鬼魂都会跟着青灯的指引,去往生前旧地走最后一遭,见一见故友或是亲人, 了却最后一桩心愿后,再跟着青灯指的方向,去归墟入轮回。“是啊, 没了青灯, 这些孤魂野鬼连路都走不了了。”医尘雪唉声叹气地说了一句,看似是在接裴时丰的话, 余光却是往司故渊那边瞥的。“真可怜。”他又补了一句。众弟子:………………前一刻还说“看着吓人”,这会儿就成了“这些孤魂野鬼真可怜”,要不怎么说人善变呢?医尘雪叹了半天, 也没见那毁了青灯的人有什么反应,他顿觉无趣,也就懒得再闹了。在场只有裴时丰这个没心眼的听不出言外之意,还认真地回头看了那些鬼魂一眼, 又转回头来道:“确实有些可怜。我们来的时候没注意, 这才挡了他们的道。这下青灯被毁, 这些鬼魂只怕又要游荡好些年才能得一盏新的青灯了。”裴时丰眼里是真的担忧,他们碰上这些鬼魂,又不能讲道理,若不肃清鬼魂,那丢命的就成了他们。虽是出于防卫,但也不是一桩善事。“倒也不一定。”医尘雪忽然说。
裴时丰疑惑地看向他:“你有法子?”他问完又觉得不大可能:“可是这些青灯碎成这样,鬼火也没了,还能恢复吗?”“当然不能。”医尘雪一脸“你在说什么蠢话”的表情。“那……”裴时丰更不明白了,“那你说不一定?”医尘雪越过他,朝那些鬼魂走去,停了下来才道:“没了青灯,别的东西就不能指路了么?”一行人都跟着他走了过来,就见他在那些哀哭的鬼魂面前蹲下来,又开始对着地上的碎石挑挑拣拣了。修卜术的人大都如此,路边捡块石头,折条树枝都是有用的。不过也有些外行人看不懂的讲究,挑什么样石头,折什么样的枝条,只有修卜术的人自己才知道。医尘雪在做这些时总是很认真,脸上不会如平常一般带着笑。他敛着眸,挑拣了好一会儿,挑出来一个石子堆。如果细数就会发现,石子的数量同那些鬼魂的数量是对等的。思忖着还缺样东西,他左右看了看,近处都是些细沙碎石,没有他想要的东西。他站起身来,正想往远处去寻,眼前忽然递过来半截枯枝。他抬眼,正对上司故渊的视线。医尘雪稍稍歪了头,很是不解。这人是怎么知道他要找的是枯枝?见他不接,司故渊将那半截枯枝又往前递了递:“这枯枝不会开白梅,你再盯也没用。”“谁说我在等它开花了?”医尘雪接了那枯枝,又自然而然地将手里的暖炉递了过去,司故渊也自然而然地接了。医尘雪此时还没发觉不对劲,更没注意到一旁流苏睁大了眼,在他和司故渊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。裴家的弟子都是剑修,对卜术其实知之甚少,但因着裴家有位客卿,也修卜术,耳濡目染之下便也了解一些。这会儿见医尘雪又是石头又是枯枝的,也大致能猜到他想做什么了。他们都知裴家府宅里那位客卿摆阵卜算时并不叫人打扰,因此这会儿也没人说话。就连平日里有些咋咋呼呼的裴时丰,这会儿也安安静静的站在边上。医尘雪握着枯枝在地上画了十二道不规则的线,又将那一堆石子分开,各自占了一个位置。他在每颗石子上都抹了指尖血,枯枝在正中空出来的地方画了几笔,像是什么符文,那几个弟子和裴时丰都认不出来。不多时,石子上的血迹都聚到了一起,顺着先前画出来的十二道线流向了正中的图纹。那个类似符文的图样冒起血光来,片刻后又都倒流回石子,融进石子里看不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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